夜色永恆‧無痕水月

有一書生愛蓮，莊園居處，闢一蓮池，留一曲徑亭臺；登於此處，群花圍繞，盡賞蓮姿柔曳風情。

夏至是日，雅閑群友來訪，書生招呼領至亭臺，飲酒作樂，吟詩相對。待日漸西斜，群友告辭歸去才罷。

送走友人，書生步行至亭臺，觀望滿池蓮花，低語：「暮西漸，月將臨，容我為群芳送上一曲，輕吟一詞。」語畢，喚童子扶琴而出，燃韾香。

端坐亭臺臨風輕撫琴弦，撥勾抹揉響遍蓮池各處，唇啟緩緩吟頌：「風蓮曳生姿，婉麗清水顏，晨綻暗香送，馨語遍滿園。」一曲吟畢，獨坐良久至明月高昇，更時交替，薄衣略感微寒才起身入屋。喚童收拾，沉身臥褟入寐。

幻夢之際，書生步行於空靈之境，眼下閃動，只見滿池蓮綻，僅有一色未開；蓮上竟有清靈身形，竊竊私語之聲，由遠至近，句句傳入耳中。

『為何妳不綻放？』眾女聲問道，艷麗之彩，鵝黃、青紫、桃紅，唯皓潔無瑕之色，仍以含苞姿態，曳立池中倒影。

『吾待知心之人，唯此而綻。』無瑕蓮姿，微笑。

『花期將盡，若再不綻放，只能再期次夏。』青紫蓮姿提醒著。

『無妨，此次不開，等待，也是值得的情感。』寧靜，平淡的回答。

群芳皆知，皓潔無瑕的外觀，蒼色含苞，包覆的，是一顆炫彩耀目的內心，因己執而遲遲未放，只是一朝又一朝，歲歲年年皆是如此。桃紅回道：『也罷，妳說的也不無道理。』

『別取笑我了，蜂群正打著商量要如何接近呢。』無瑕提醒著。

『妳們瞧，自己不擔心，倒是提點起我們來了。』鵝黃輕呼，群芳則笑開了來。

書生正想再凝神細聽，卻見一黃蜂朝鼻端飛近，驚呼一聲從臥褟坐起。

怎生如此綺麗之夢，書生自嘲著。

窗櫺晨色漸漫，書生起身梳洗完畢，便步行至屋外，行經蓮池，走向亭臺，涼風輕撫，胸臆盈滿韾香。視線所及之處，華芳綻放，美不勝收；不經意注視，果真有一色未開。

臨近亭側的一株花苞，書生輕托萼下，低語：「汝待知心之人許久，不知在下是否有幸知悉？」語畢，輕吻花苞，即離開蓮池，潛心學問。

數日某夜，書生釋卷微倦，不覺伏於桌案沉睡。朦朧中，見一女子翩然入室，隱約身形，行至案前停駐，朱唇微啟。

「公子有禮，奴家名喚映雅，居於公子莊園附近村落。某日黃昏經過，聆聞公子撫琴吟頌之聲，心下十分歡喜。容稟一不情之請，家中有一姐妹身體微恙，終日悶悶不樂。為討其歡心，能否於月圓之夜，在公子莊園亭下，為奴家姐妹吟詩撫琴一曲？還望成全。」

書生朦朧欲應，睜眸卻不見女子，正覺奇異，卻聞門外童子出聲招呼：「姑娘慢走。」

書生欲追，童子進門稟告：「公子，方才有姑娘來商言事項，說您已應允了，臨走還要我再向您提醒一聲。」

「知由何方而去？」書生再問。

「姑娘直說自己走，不用送。我只送她到門口之後，沒注意往何方而去。」童子應答。

書生不語，回想真有應允之事？為何全然無記憶？罷了，應是昏沉懵懂，未細神留意便是，即然已應允他人，則當該予以施行，此為君子誠信。

思及此，書生再問：「姑娘是否有言，於何時到來？」

「月圓十五夜，自當來訪，並無言明時刻。」童子也大惑不解。

書生無法再詳知，則吩咐童子，勤加清掃莊園四週，於月圓十五，蓮池小亭備好馨香薰琴，清茶小品，待客來訪。

十五夜，月明星稀，無雲遮掩。滿地光華，蓮池群芳如抹上一層嬌艷，遍池駐立搖曳，輕風送來，水面泛起波光漣漪，頓時暑氣漸消。

書生於池中小亭候立多時，前門聽聞童子招呼：「兩位姑娘，這邊請。」

待兩人步行至小亭，書生才瞧見兩位女子身形。素白一身，羅紗掩面，僅露星眸，沉靜而嬴弱；另一女子則著嫩黃衣衫，明眸流轉，婉約，卻令人感覺明快。

「奴家映雅，公子久候多時，小女子姍姍來遲，還請見諒。」黃衣女子出聲。

「無妨，兩位姑娘遠道而來，是我這個主人怠慢了。」書生一揖。

「感謝公子不予計較，這位是奴家姐妹，名喚吟風。」映雅微笑。

「見過公子。」吟風垂眸輕輕頷首。

「姑娘請坐，承蒙不棄書生拙藝陋詞，不知姑娘是否有譜，欲聆為何？」

「公子請隨意，隨心之詞，清風賞雅。由景取意，可否？」映雅回道。

「不知白衣姑娘意下如何？」書生再問。

「皆可。」

「獻醜了。」書生語畢，撫琴一曲水蓮，心緒念轉，吟道：「歲流瓊華艷，水鏡映清顏，顧懷盼唯綻，輕探應是誰？月明耀滿飛亭沿，池中聆弦蓮姿現，應是有語傾言訴，知其心思欲相憐…。」書生欲再吟頌，卻硬生被吟風打斷。

「公子，別唱…。」映雅不知何時已不見蹤影，留下吟風仍坐原地，泫然欲泣地出聲阻止。

「姑娘？」書生一驚。

吟風不語，珠淚不止。

書生問突生何事，如此傷心？吟風緩緩道：「公子詞意點中奴家心思，奴不忍再聆，遂打斷公子雅興，失禮之處，還請海涵。」語畢，解下覆面羅紗，輕拭未涸淚痕。

書生欲出言相慰，只見吟風緩緩站起，風撫素白羅紗，好不飄渺。

「為謝公子撫琴詩頌，容吟風為公子輕奏一曲，以示謝意。」話語未歇，吟風自水袖取出一通體透白的玉笛，就唇奏起。

清亮笛律自夜空響起，附合靜謐，遍響莊園四處；又如透入心脾清徹，撫緒紋平，猶如緩落滴水漣漪，緩緩拓開，令人氣定神靜，不起波緒。

書生沉醉笛律之中，又驚又喜。驚是此女竟精律之藝，喜是此樂竟如斯美妙，起身欲讚，卻見女子浮於半空之態，清麗婉約若妖似仙。

「感謝公子了卻奴家心願；吟風實是駐立池中無瑕之色，欲尋知心之人，今得公子探身以詢，吟風允約而來，雖以此荒唐之態求見，實是見笑了。」

「歲月如流，應是花開花謝輪迴再來，感謝公子愛護有加，奴等感念。」吟風再言。

「後日公子可至無瑕白蓮綻放之處相尋，吟風有禮相贈。」語畢，白色羅衫翻飛，旋過天際，書生意識突生朦朧，再睜眼，已是隔日清晨。

「原來昨天來訪的就是妳。」書生意識清醒，四下張望不見人影，只見臨亭近處、遠處，含苞的無瑕之色已全數綻放，沐浴朝日之下，如玉光澤，炫彩奪目，目光難移，清聖之氣油然而生。

翌日，晴午後，白蓮前一日綻放後隨即謝去，書生則喚童子清理蓮池，自己也下水。

「公子，有蓮藕，要採收下來麼？」童子在一處詢問。

「那就採收下來，可燉湯清暑。」書生在一側應著。

書生涉水至一株白蓮凋謝處，清理附近之後，在水下取出一藕，欲折卻不能斷，仔細瞧，卻見一通體透白的玉笛附於藕中。

「這是？吟風？」書生想起前日月夜的女子。

書生拿起玉笛仔細端詳，卻見篆刻於笛身：「歲年長久時，綻謝由輪迴，知心復難求，馨香伴相隨。」

閱畢，風中隱約聽見吟風輕語：「潛心論學，始知山高海闊，皆無涯。」

書生微笑，期盼，蓮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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軒琤　2007.10.19 凌 完成
總算完成這應該算是「聊齋」的小說。
光是寫詞，就快把我的腦袋搾乾，雖然寫有點押韻的文字是滿愉快的。

語句一下白話一下文言，腦袋差點透逗。
（其實是國文沒學好，字用得少）

最後，語句不通順之處，還請看倌多多包涵。
從沒寫過短篇的小說，也不知道寫的好不好，只好請多指教。